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8版
大院儿里过年

  □程颖刚
  现在的春节是越过越没意思了。虽然家里的老人还健在,妹妹家人丁兴旺两个孙子,年三十儿凑起来还是一大家子,但总觉得这春节过得没滋没味儿,就是一家人往一起一聚,吃个年夜饭就过年了,和星期日聚会也没啥大区别。看电视也没啥意思,感觉挺闹的。
  早先我家大院里的生活虽然贫苦,物资并不丰富,更没有现在人人离不开的电视,可大院儿里的人家过春节的年味儿却是现在怎么也比不了的。
  大院儿里的居民多是山东、河北闯关东过来的移民。所以过春节的规矩也跟着“关里家”的习俗走。
  进了腊月,家家就开始备年货了。那时候所谓的备年货,不过是把平时攒下来的肉票集中使用,买回来点儿像样的猪肉,把凭票供应的白条鸡、冻刀鱼买回来备好。少数有本事的人家才能通过特殊渠道买点儿肉联红肠、买条冻江鱼。这些东西买回来之后绝不能马上吃,都要在小棚子或仓房中冻上攒着,等过年的时候再吃。要不那时候的孩子都盼着过年,其实很大程度上是盼着过年才能吃上的那些好吃的。
  东西搁在仓房儿里有时也不安全,倒不是有人偷,院里的那些馋猫就是各家年货的一大灾星。有一年春节前,早晨起来看到我家“虎子”从小院儿里贼头贼脑地钻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干了什么坏事。我进了小院儿仔细查看,只见箩筐后面藏着大半根儿“里道斯”,已被啃得一片狼藉。可我家的年货里哪有“里道斯”啊!我赶紧告诉爸爸,虎子惹祸了,不知道把谁家的“里道斯”偷回来了。爸爸气得厉声喊虎子,可虎子早钻到床底下去了,怎么叫也不出来。这事儿我家也没敢声张,偷偷地把虎子吃剩的那块儿“里道斯”扔了。不是因为我家小气,是因为我家实在是买不到“里道斯”赔人家。
  我家的习惯是进了腊月就开始忙着蒸年干粮了。平时攒着不舍得吃的白面都拿出来了,发上面蒸年干粮。蒸年干粮是我和我妹的一大乐事,看着爷爷、奶奶、爸爸把做好的生馒头穿上五个大枣瓣儿做的“枣鼻子”,我和我妹也一起动手跟着瞎忙活。我爸的手巧,除了做枣馒头,还要给我们做些各种花样的年干粮。他把馒头剂子在三分之二处用手指一碾,前后就分成了两个连着的面球,把后面的面球用手一压变成一个薄薄的面饼,用刀切成四瓣儿,再用洗净的梳子压上条纹儿,用手一捏就变成了金鱼的尾巴。前面的面团儿用剪子铰出鱼鳍、鱼嘴,身上铰出刺状的鱼鳞,用泡好的红豆装上眼睛,嘴里还含上一个枣瓣儿,一个金鱼的年干粮就做好了。这样做的年干粮还有蟾蜍、小兔、刺猬等好多种。年干粮蒸好了不能马上吃,放到小院里冻好了,装到糊好的箩筐里留着过年吃。除了蒸年干粮,还要包点儿冻包子、冻饺子,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家里来人去客的就不做别的主食了,主要吃年干粮。
  到了小年前后,又开始准备过年来客时用的备用菜,最常做的是煮虎皮肘子、煮做扣肉的肉方。这些菜工序多,现做来不及,所以要事先准备。
  我家做的虎皮肘子绝对是山东家传过来的正宗工艺,现在饭店里的虎皮肘子根本比不了。肘子收拾干净后,要先打水焯,然后用清水加上葱、姜及豆蔻、砂仁、丁香、白果、木香、甘草等十几味药料文火慢煮。待煮到肘子刚离骨,就要捞出来,趁热抹上蜂蜜。晾凉了后,锅里放上豆油,烧热了以后把肘子放到油锅里炸,当肘子皮炸到金红色的时候马上捞出来,放到温水里泡上。三十分钟之后,肘子的表皮就全部起泡起褶了。等吃的时候把肘子放到大汤碗里一蒸,扣到大汤盘儿后,那肘子又烂又香不说,金红色起褶的表皮简直像人的大脑回纹一样,漂亮极了。扣肉方儿的做法和肘子基本一样,只是在蒸的时候要把它切成小一厘米厚的大片儿。其他的备菜就简单多了。像炸点豆腐泡,炸点萝卜丝加肉馅儿的丸子,都是大众菜,除了做的时候味道有别,就没有什么独家秘笈了。
  小年过后,就基本进入过年的程序了。早些时候,爷爷奶奶在腊月二十三,还要送送灶王爷,后来爸爸坚决反对“封建迷信”,把这些老习俗都免了。但腊月二十四以后的扫房、除尘是绝对不能免的。我爸妈都是老师,春节前学校都放假了,正好倒出工夫领着我和妹妹大扫除。要说我家的扫房、除尘那真是太彻底了,不光屋子的墙、墙角都要用笤帚或掸子除尘,家里所有的被褥都要拆洗一遍,门帘儿、窗帘儿、幔帐帘儿都得摘下来洗干净,就连柜子里面、抽匣里面的东西都要掏出来整理,垫上干净的纸,扔掉没用的东西,重新摆放整齐。
  到了年跟前儿,爸妈还要领着我和妹妹专门去澡堂子洗一次澡,进行新春前的沐浴,这样过年才可以干干净净地穿上新衣服。那时候年前上澡堂子洗澡也挺难,常常要早晨五点半去排队,去晚了就得在门口儿排一个多小时。有一年,我和爸爸是年三十儿早上去洗的澡,澡堂子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年三十儿做年夜饭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就是写对联儿,那是我爸发挥的时候。每当这时,他老人家都要把桌子清理干净,裁好大红纸,濡墨舒毫写下他那“颜柳合一”的毛笔字。内容嘛,无非是什么“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迎新春”之类的老词儿。但别说,就是这些老词儿,也给我灌输了不少传统文化。等我上大学以后,过春节的时候我给我爸拟了一副对联儿:窗含日月揽风云而见北斗,门掩春秋传诗书以达礼义。意思是说,他历经磨难终于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而他这一生坚守的就是把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教给学生。打这年以后,再到年三十,写对联儿就是我的事儿,我爸就退居二线了。
  年三十儿的夜里,最让我和妹妹盼望的就是子时放爆竹了。早些年的时候,家里生活不好,过年就是买一挂中鞭,买一点儿二踢脚、大呲花放一放。等我工作以后,爸妈也涨了工资,过春节的时候就要买点儿像样的烟花来放了。
  改革开放后,烟花爆竹的品种多了起来,我也上了大学,我家买了好些品种的烟花爆竹。大年夜的时候,我家一放烟花爆竹,全院儿的人都出来了,那场景,就像一家人一起过年。
  大年初一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穿上新衣裳。不光是衣裳,连背心、裤衩、袜子都要换上新的,象征着这一年都有新起色、新变化、新希望。说实在的,我小的时候长得还真不像现在这么砢碜。穿上套了新棉袄罩、新棉裤罩的棉衣裳去拜年,那小脸儿再让西北风一吹,有红似白儿的,院儿里的老太太们看了,人见人夸。
  正月初一开始,家里就不许扫地了。过年嗑的瓜子儿皮、花生皮都要保留在地上,直到破五才能扫出去。这也是个老讲究,不能往外扫“财”。
  过了小年儿,一直到正月十五,还有一件事儿是让我痴迷的,那就是打麻将。我二姑家有一副好麻将,那是早些年买的。麻将盒是纯牛皮的,里面装麻将的小托盘儿都是淡绿色大绒的,麻将牌是淡黄色“化学”的,“条、饼、万”刻得都相当讲究。开始的时候,我和妹妹、表妹只是观摩,后来就都抢着上手了。那时候的老麻将,要比现在难多了,可以翻会儿,可以亮“风、箭、喜儿”,讲门清、断幺儿、平胡、自搂儿,从一番开始查,够了五番才可以胡牌。而且有混一色、混对对儿、清一色、清对对儿,最难胡的才是现在的“穷胡”,那得没有东南西北风,门不清,幺不断,没平胡,满手一番都查不出来,但是胡了就是最大的牌,四十番、满贯!这些话和现在打麻将的说,没几个人能听明白。
  但过了正月十五,好吃的就吃得差不多了,麻将也封牌了,年也过完了。这叫恰到好处。你说,这样的年,你现在是不是还盼着过呢?
  与您约稿
  本版以呈现哈尔滨风情风貌、展现哈尔滨特质魅力、传承哈尔滨城市温度为主,以随笔、散文、杂感等不同文体,对文化多元、风貌独特、底蕴深厚的哈尔滨,作出形象、深刻、诚挚的解读。力求通过这些个性化的民间记录,打捞、梳理出这座城市的记忆碎片和人文脉络。
  稿件字数1000-3000字,可配发若干老照片,并请注明姓名及联系方式,发至邮箱22354430@qq.com即可。


新晚报社版权所有 未经允许不得镜像、复制、下载
许可证编号:2312006004 黑ICP010010-2
新晚报
官方微信
新晚报
官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