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风,带着麦浪的清香与泥土的温润,吹动了我与老伴半世纪的情缘。那段没有玫瑰钻戒、没有甜言蜜语的婚恋时光,如陈年的米酒,在岁月里酿出最绵长的暖意。
我十八岁那年,在公社的纺纱厂工作,每天伴着机器的哒哒声忙碌。媒人张婶是个热心肠,一天下班后拦住我,笑着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她介绍的是邻村的建华,在公社农机站修机器,手艺好、为人实诚。我红着脸没应声,心里却泛起了涟漪。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张婶家的小院里。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个子高高的,看上去憨厚老实,见了我手脚都不知往哪放。我们没说几句话,大多是长辈们在一旁闲聊,可我记住了他递过来的那杯温开水,温度刚好,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临走时,他塞给我一个粗布小包,里面是两块水果糖,那是当时稀罕的吃食,我攥在手里,甜到了心里。
定亲仪式简单又郑重。他家里送来两匹蓝布、一斤红糖和一包糕点,我娘回赠了一双我亲手做的布鞋,针脚密密麻麻,藏着我的心思。双方长辈点头认可,这门亲事就算定了。之后他常趁着休息来找我,有时帮我家挑水劈柴,有时在纺纱厂门口等我下班,然后递上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他话不多,却满眼都是真诚。
我们的婚礼办在1957年的深秋。没有车队,没有宴席,他推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车把上系着红绸子,来接我过门。我穿着娘亲手缝的红棉袄,头上别着一朵小红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一路上,乡亲们站在路边鼓掌笑着,打趣着我们,风拂过脸颊,全是羞涩又甜蜜的滋味。婚房是农机站分配的一间小土房,窗户糊着新纸,屋里有一张木板床、一个木箱和一张八仙桌。
婚后的日子清简而踏实。他每天早出晚归修农机,我继续在纺纱厂工作,晚上回家一起做饭。他话少,却总把最好的留给我,吃饭时把为数不多的肉片夹到我碗里,冬天提前把炕烧得暖暖的。我也学着照顾他,他衣服磨破了,我连夜缝补;他干活累了,我端来热的洗脚水。我们偶尔也会拌嘴,大多是因为柴米油盐的小事,可没过多久,他就会笨拙地递上一块糖,或是默默做好家务,矛盾便烟消云散。
如今,我们携手走过了六十多个春秋,经历过风雨,共享过甘甜,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却用柴米油盐的陪伴,诠释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真谛。□王惠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