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工张晓楠来家里看望杨蕾和妈妈。  
　　杨蕾向张晓楠展示新制作的视频。  
　　去本溪水洞旅行，杨蕾开心极了。
　　□本报记者 张智威 文/摄
　　午后15时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玻璃窗，在杨蕾的轮椅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她微微侧着头，右手食指在手机屏幕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天使推国漫”的主页上，粉丝数显示6136，获赞3.5万。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手机偶尔发出的提示音。杨妈妈站在一旁，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眼睛忽然湿了。这个连自主抬头都要借助头枕的女孩，现在正用一根手指，一点一点地打开属于自己的世界。
　　一声模糊的问候
　　11月底的哈尔滨已经寒意逼人。香坊区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一层，杨妈妈早早站在门口等候。她衣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推开门，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一尘不染。阳光正好撒在靠窗的床上，杨蕾穿着一身干净的粉色衣服，依偎在床头堆起的被枕之间。听见开门声，她转过头，当看到社工张晓楠走进来时，喉咙里立刻发出一串急促而含混的音节，眼睛亮得像星星。
　　张晓楠快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知道，你今天特别高兴是不是？”然后转头对屋里的人说：“她是说，今天天气好，想给我们看看她新制作的视频。”
　　妈妈的字，写得很大很大
　　2000年的寒冬，提前3个月来到人世的杨蕾被确诊为脑瘫，伴随眼睛震颤、肢体僵硬等症状。13岁那年，父亲选择离开，留下母女相依为命。从此，低保金成为母女俩唯一的经济来源。杨妈妈放下经营多年的服装生意，开始全天候照顾女儿。
　　没有学校能接收这样的孩子，妈妈决定自己教。由于眼睛震颤，看文字时总是模糊不清，妈妈就把字写得很大很大，一个个凑到女儿眼前，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练字。发音困难，就逐字逐句地教拼音，哪怕一个简单的音节，也要重复上百遍。
　　“一开始每天教10个生字，等教到100个的时候，就从头再复习，生怕她忘了。”杨妈妈回忆说。就这样日复一日，杨蕾不仅认识了常用汉字，还学会了用拼音在手机上打字。
　　杨蕾的生活，几乎局限于家里的一方小天地。“由于乘坐轮椅不方便，平时最多带她去趟太阳岛，还是好几年才能去一次，更别说出哈尔滨了。”杨妈妈说，女儿虽然不能说话，但每次看到窗外的飞鸟、楼下的花草，眼睛里都会闪着光。
　　去本溪水洞“看世界”
　　2023年，黑龙江省桑榆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社工张晓楠跟随社区入户调查，第一次走进了杨蕾家。“推门进去，就看见女孩坐在轮椅上。”自此，社工就经常上门陪伴杨蕾识字练字。
　　得知母女俩的困境，尤其是杨蕾20多年从未出过远门，桑榆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理事长王斌暗下决心：一定要帮这个女孩圆一次“看世界”的梦。荣获哈尔滨第七届道德模范、2023年第三季度“龙江好人”等荣誉的王斌常说：“我们多帮一把，困难家庭的日子就能亮一分。”
　　他当即拍板，组织一次专门针对残疾儿童的公益旅行，除了杨蕾，还邀请了另外两名脑瘫孩子一同前往。
　　为了这次旅行，工作人员做足了准备。考虑到孩子们行动不便，特意租了舒适的大巴车，王斌带队，张晓楠和几名志愿者全程陪护，还提前准备了常用药品、轮椅防滑垫等物品。
　　当大巴车驶离哈尔滨，杨蕾紧紧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嘴里发出模糊的咿呀声。杨妈妈知道，女儿这是开心极了。
　　3天的本溪水洞之旅，成了杨蕾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在灯光璀璨的水洞内，钟乳石千姿百态，倒映在碧绿的水面上，宛如仙境。夜晚的灯光秀更是梦幻，五彩斑斓的光线交织在一起，照亮了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杨蕾坐在轮椅上，眼神里满是新奇与震撼，时不时用手指着远处的灯光，转头看向身边的王斌，发出亲切的呼唤。虽然声音模糊，但所有人都听懂了，那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喊着“舅舅”。
　　“那三天，她睡得特别香，梦里都在笑。”杨妈妈的话语里满是感激。
　　4个小时，做一个视频
　　旅行归来后，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帮扶并未停止。张晓楠在与杨妈妈的交流中得知，一次，杨蕾突然告诉妈妈，她想做短视频，分享自己喜欢的动漫。这个意外的想法，让杨妈妈既惊喜又担忧。惊喜的是女儿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担忧的是没有专业指导，账号一直发展不顺。
　　“她头控不好，做视频的时候得一直靠着垫子支撑，别人30分钟就能完成的内容，她得足足熬4个小时。”杨妈妈说，女儿常常为了剪辑一段视频，累得满头大汗，却从没有说过放弃。
　　张晓楠立刻向中心反映了情况。很快，桑榆服务中心就整合资源，为杨蕾和其他有需求的残障人士、宝妈等人开设了直播技巧培训班，还专门邀请了短视频制作老师。
　　培训课上，杨蕾学得格外认真。由于无法开口提问，她就提前把想问的问题用手机打好，上课时长时间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知识点。老师得知她的情况后也格外用心，课后专门通过微信指导她剪辑技巧、优化文案。
　　慢慢地，杨蕾的短视频质量越来越高，账号流量也有了明显提升，还积累了数百个铁粉，每次发布视频，粉丝们都会第一时间点赞、评论，给她加油打气。
　　6000个粉丝和一条崎岖的路
　　如今，杨蕾的短视频账号“天使推国漫”已经发布了400多条视频，视频内容涵盖动漫解说、音乐分享等多个领域，粉丝数量突破6000人，获赞量达到3.5万。
　　看着屏幕上不断增加的粉丝和点赞，杨蕾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她用手机打字告诉妈妈，以后想通过直播带货的方式，挣点买菜钱，减轻妈妈的负担。
　　杨妈妈的心中，也渐渐卸下了多年的重担。曾经，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老了以后，杨蕾无法独立生活，而现在，看着女儿在服务中心的帮助下，不仅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还学会了生存技能，她终于看到了希望。
　　杨蕾不能奔跑，不能畅所欲言，但她用一根手指，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蹚出了一条崎岖的小路。这条路很窄，也很难，但路上有关注她的人，有守护她的妈妈，还有那些在关键时刻伸出手的陌生人。
　　众人汇聚的光虽不太亮，但已经足够照亮前行的每一步。而更温暖的是，这束光正在从这间小屋的窗口透出去，照向更多需要帮助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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