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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区角落里为数不多的老式旱厕将全部被水冲公厕取代他们也终将成为城市的记忆
冰城最后的旱厕清淘工

   冬天清淘要刨开厚厚的冰层。  
  □王伟华 本报记者  霍亮 文/摄
  “爸爸,粪坑里有人!”在哈市道里区一个老旧居民大院旱厕里,一位深夜跟着父亲上厕所的小男孩惊讶地对父亲喊道。1992年出生的陈磊,就是孩子口中的那个人。在零星散落于城区的旱厕中淘粪,是他的日常工作。
  大都市里,高楼林立、设施现代。有一群人每天深夜上岗,依旧采用“落后的方式”来展开工作:肩挑手抬,有时要蹲在粪坑中,动手从厕所中清淘……他们就是淘粪工。
  这是一个颇具年代感的辛苦行当,随着城市的进一步发展,眼下哈尔滨城区角落里为数不多的老式旱厕,将全部被水冲公厕取代。像陈磊这样的淘粪工,或许在不久的某一天,将成为城市生活史的一个记忆切片。
  凌晨出门清淘旱厕
  他们是对“父子兵”
  2月下旬的冰城,寒风依旧刺骨。凌晨2点刚过,陈磊从被窝里爬起来,看了看熟睡中尚未断奶的孩子,踏上了上班的路。每天这个时候,他从位于小西屯的家中步行40分钟,抵达位于城乡路的单位。
  凌晨3点多,陈磊和同事们来到位于道里区工厂街113号居民大院内的一座旱厕,淡黄色的一层砖混建筑淹没在老式的筒子楼中。类似的公厕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冰城很常见。
  包裹着厚厚胶皮服的陈磊掀开了公厕旁地面上的一扇方形盖板,跳了下去,这里是进入旱厕茅坑的地门。上冻后,清淘公厕必须人工下去刨开冰层,茅坑上的蹲位太窄,只能从这里下去。他用短把铁锹刨起暗黄色的冰层,这些粪便和尿液凝结成的冰,在严冬里显得异常坚硬。
  这时,同事陈永昌拎着“铁撞”伸进蹲坑凿冰。所谓“铁撞”就是一根两米多长,类似长矛的的大铁棍。“找冰茬!”老陈一边捅一边指导陈磊。为了尽快把冰刨开,需要在茅坑中冻得不实的地方找到突破点,这样冰污就会很快解体。这就是陈永昌说的“找冰茬”。
  陈磊和陈永昌都是道里区环卫汽车队三中队的队员。除了同事和队友,陈永昌和陈磊的另一层关系是父子。没错,他们是一对“父子兵”。这样的组合在其他的行业中可能不被允许,但在淘粪工这个特殊的行业中,却是让人敬佩的存在,毕竟很少有年轻人愿意进入这个行当。父子二人所在的三中队是专门清淘老式公厕的专业队伍,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专业淘粪工。
  “单位常年处于缺人状态,招不到人,几年前,我跟儿子说,让他跟我一起干。”陈永昌告诉记者,“开始的时候,很多亲戚朋友都反对陈磊干这行,嫌丢人,但我觉得我们靠劳动赚钱,凭辛苦吃饭,没什么丢人的。”
  自从小陈上岗后,老陈就不用经常下到粪坑里刨冰,儿子主动替他承担了。这也是陈磊的妈妈同意他干这行的一个重要原因,父子间能有个照应。
  冬天下坑清淘
  刨出的是有味道的污冰
  在茅坑下面作业半个多小时后,陈磊和同事苗加东逐渐打开了局面。一桶桶冰污从坑底被举了上来,然后被装在手推车中。之后,再被手推车转运到院子外面的大车上。这个过程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时刻来了。冰层解体后,刺鼻的恶臭透过厚厚的口罩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味道受不了了吧。”此时,陈磊的另一位队友谢文彬提醒记者离远一点儿,一会儿味道会更大。“虽说冬天冻手冻脚,还多了个刨冰环节,但相比夏季,味道已经小了很多。”
  “有的时候中午活儿没干完,就顾不上洗澡,只能就近买点吃的,在街上对付一口。赶紧吃完饭,得接着干活。”陈磊刚上班时,这一点是他最难忍受的。
  淘粪工苗加东从茅坑的地道口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托举着一块巨大的冰污递给在上面接应的同事。“这个太大了,桶装不下,只能徒手运出来。”陈磊告诉记者,冬天里像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其实,比起用桶装,他们更愿意将大块冰污徒手运出来,因为大块大块地运效率更高。
  “像这样一个面积在二三十平方米的旱厕,六七个人要干两三个小时,才能彻底清淘完成。”道里区环卫汽车队三中队负责人耿作广介绍,之所以要在凌晨作业,主要是避免臭味影响居民,而且晚上上厕所的人少,干活也方便。
  目前哈市在一线从事淘粪的工人平均工资大约在两三千元。相比于工作的辛苦度来说,薪资水平并不算高。
  见有的乘客躲闪
  上下班再也没坐过公交
  在冰城为数不多的淘粪工中,陈磊是一个特别的存在——90后,年轻人在这个行当里凤毛麟角。
  今年30岁出头的陈磊初中毕业后,在饭店后厨当过帮工,也干过保安。几年前,在父亲建议下,他辞去了群力一家餐厅的保安工作,跟着父亲陈永昌干起了这行。
  每天凌晨上班,一般到下午一点多钟,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之后,他全部的时间都来帮助妻子照顾尚未断奶的孩子。工作虽然辛苦,工资也不算高,但踏实、简单,陈磊知足。
  不过当初,他确实花了一段时间来适应,“真干这一行,比想象得要更难一些!”刚上岗的时候,有一次,陈磊下到茅坑里刨冰,一下踩到没冻实的冰面上,一条腿当时就陷了进去,扑面而来的臭味,呛得他本能地一阵干呕。也在这时,他突然体会到40年来父亲赚钱养家的不易。
  但一些现实矛盾,其实是无法调和的。有一次,陈磊下班后坐公交车回家,虽然换过衣服,但可能是身上还有异味。身边的乘客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然后起身到其他座位上去了。从此以后,陈磊上下班就再也不坐公交车了,40分钟的路程,他每天步行两趟。
  陈磊说,最开始有些接受不了粪便的臭味和别人刻意躲避的行为,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了。这些转变是在日积月累中完成的,同父亲和队友们的一次次淘粪过程中,陈磊发现这份工作和任何工种一样,有它自身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我父亲干这一行40年了,我从来没嫌弃过父亲脏,现在我更不嫌弃自己脏。这个工作又脏、又累,一些人不愿意干,但是活儿就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总得有人干呀!凭双手干活,腰杆就得挺得直直的。”
  老式旱厕越来越少
  这个职业正在消失
  “我干这行快40年了,年轻那会儿,城区几乎所有的公厕都要人工来淘。现在这样的公厕越来越少了。”陈永昌感慨道。
  随着城市的发展,曾经分布在城市街头巷陌的旱厕,陆续被现代的水冲公厕所取代。“老式旱厕大都集中在老旧街区和棚户区,交通不便、街路较窄。”南岗区城管局清厕队党支部副书记肖轶伟告诉记者,由于一些旱厕所在的位置相对偏僻,道路狭窄,现代化的吸污车很难深入,夏天要人工用桶挑出来,再用手推车一点点倒运到大车上运走,冬天需要到下面刨冰,再一点点倒运。只要旱厕还存在,人工清厕就是必须的。
  如今,哈市城区环卫公厕绝大多数都是现代化水冲公厕。据不完全统计,哈市道里、道外、香坊、南岗区目前仍在运行的老式旱厕约有160座左右。其中,道外区相对较多,为48座,香坊区域约有46座。随着城市发展和建设,旱厕也将慢慢消失。然而,比旱厕消失更快的是像老陈和儿子陈磊一样的淘粪工人。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哈市上述城区从事人工清淘旱厕的淘粪工大约有60人。他们之中,大多数年龄在50岁以上,40多岁的已属于年轻人。
  “这个活年轻人不愿意干,想招年轻人非常难!”香坊区城管局运输一中心主任助理赵猛告诉记者,他们辖区46座老式旱厕需要定期清淘,目前队里有10名工人,基本上都是50岁以上。以陈磊所在的道里环卫车队三中队为例,目前辖区一共接近40个旱厕,工作量至少需要10名工人来完成,但由于招不到足够上岗人员,只能是五六个人负责原本十个人的活儿。
  今年59岁的赵文革是陈磊的队友,再有一年就年满60岁了,但由于队里实在缺人,过了60岁,他仍会留在队里。
  由于招人太难,如何为队里补充新鲜血液成了耿作广的一块心病。于是,发动现有的队员们拉亲戚朋友入伙成了有效的办法。除了老陈和小陈这对“父子兵”外,苗加东也是老陈拉进队里的——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陈磊的二舅。
  “因为亲戚朋友,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对这个工作有更多理解,比一般人更容易接受这项工作。”耿作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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