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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魏贞士”“魏之纯臣”,被后世不少人认为是“仁孝忠义之人”
司马孚:司马家的“另类”?

  司马懿  
  《晋书》,明代毛氏汲古阁刻本。  
  司马昭
  □黄西蒙
  司马家族,在魏晋之际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其中,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最为人所熟知,且往往形象不佳。相比昭然若揭的“司马昭之心”,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却自称“魏贞士”“魏之纯臣”,似乎并不愿意随家族里的其他人一起享受改朝换代的“荣耀”,以至于让后世不少人认为,司马孚是司马家族里罕见的仁孝忠义之人,甚至连言语向来犀利的明代思想家李贽都说他“松柏也,可敬,可敬”。
  但是,仔细阅读史书上的蛛丝马迹,却会发现司马孚的形象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虽然他自称曹魏忠臣,却在司马家族谋权篡位的时候,什么也没做,也跟着家族的成功一起享福。司马孚到底是个真正的君子,还是表演能力极强的小人?
  在曹丕与司马懿之间
  《晋书》对司马孚的人生经历,有比较详细的记载,有关司马孚的史料,摆脱不了其兄司马懿的身影。《晋书·安平献王孚》开篇就说,司马孚天资聪慧,擅长文学,知名度不亚于大哥司马朗、二哥司马懿。当时,司马家族的八个兄弟,因为他们的字里都有一个“达”字,人称“司马八达”,都是一时英杰。司马孚从政之初,曾经是曹植的下属,但因为曹植恃才傲物,司马孚感觉他难当大任,便离开曹植,进入曹丕门下。这个选择让司马孚在第一次政治变局中幸运地“站队”成功,曹魏代汉后,随着曹丕称帝,司马孚的官职也不断攀升,直到被封为关内侯,也被时人普遍视为曹魏忠臣。
  从史书记载来看,司马孚在历史的关键时刻,有超越常人的冷静和睿智。根据《晋书》的记载,曹操去世的时候,曹丕痛哭不止,但此时还不是沉浸于悲伤的时候,整个曹魏集团的命运,都系于曹丕一人之身。司马孚见状,便立刻劝谏曹丕,应当尽快即位称帝,不要再被一时情绪影响。相比那些冷血的统治者,曹丕身上还有点性情中人的气质,有这样自然的情感流露,实属正常。但政治是无情的,司马孚在年轻时就确知这点,便在关键时刻辅助曹丕登上大位,张罗相关事务,在井井有条的安排中,可见司马孚心思之缜密。
  曹魏的皇帝普遍短命,司马孚经历了整个曹魏的历史,但不像其兄司马懿,他的官职虽在有条不紊地晋升,但并不算高调。随着司马懿的势力越来越大,司马孚行事更加谨慎低调,虽然史书上没说他跟司马懿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明确的共识,但他一直默默支持着兄长的军事和政治行动,却也始终不肯做出头的人,更像是历史的背景板,为司马懿的精彩人生发挥着衬托作用。
  司马氏夺权的第一个关键事件高平陵之变中,司马孚也扮演了重要角色。当时,司马懿带兵出城,司马孚与司马懿之子司马师,一同看守宫门,稳住大后方,让司马懿可以在城外对付小皇帝曹芳和大将军曹爽。最终司马懿政变成功,司马孚后来被加封为长社县侯,在朝中地位越来越高。从这一刻开始,司马孚和其他司马家族的人,已经不可能再是曹魏忠臣了,而是赤裸裸的叛臣,不论他自己如何解释,也无法洗脱他在夺取曹魏宗亲权力的事变中的罪责。
  司马懿在高平陵之变中能成功的重要因素,与他之前长年的忠厚形象造成的蒙蔽效果有关。司马懿几乎是赌上了一辈子的声誉,在即将走到人生终点之时,来了个惊天大动作。与后来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同,司马懿长期隐忍,而不是过早地展现野心,否则也不可能在曹魏宗亲眼皮下面安然活着。而司马孚更加低调,没有让外界看到丝毫异样之处,不论是擅长伪装,还是真的早期没有野心,从结果上看,他们的篡权之路,都没让敌人找到破绽,可谓政治上的高手。
  相比他们的政治能力,司马懿和司马孚更超凡之处,在于他们的寿命。司马懿凭借长寿的身体,耗死了诸葛亮,也耗死了多个曹魏皇帝和宗亲,而司马孚比司马懿更是“超长待机”,在三国乱世竟然活到了九十三岁。在司马懿死后,司马孚就成了司马家族资历最老的长辈,他即便再低调,他的任何言行举止也都被外人看在眼里,这也成为司马孚晚年人格矛盾得到充分体现的原因。
  代魏之际的表演与配合
  司马氏夺权的第二个关键事件,是司马昭杀害高贵乡公曹髦。虽然表面上看,是司马昭的亲信贾充指使成济做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司马昭的意思,贾充不过是那个出手干脏活的人。贾充成了可悲的背锅者,最终的受益者还是司马家族。不过,司马昭还是假惺惺地表演了一下,但假装的不知情和很悲伤的状态,并不能蒙骗别人。但司马孚的表现却显得很“真实”,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司马孚是真的忠诚于曹魏。
  看到遇害的高贵乡公曹髦,司马孚不仅痛哭,还把曹髦的尸体放在大腿上,哭着说“杀害陛下,是我的罪过”。如果说,司马孚真的想表演,完全可以不这么说,因为这样说无异于将曹髦之死与司马家族绑定在一起,即便再愚笨的人,也会明白怎么回事了。但是,如果说司马孚不是表演,而是真情流露,是真的因为皇帝被杀而痛苦,他却没有在刺杀行动中有任何阻拦动作,也没真的大义灭亲,追究司马昭的责任。
  在司马昭死后,司马孚依然健在,并见证了司马炎代魏的全过程。当时,司马孚表现出对曹魏的极大留恋,表面上看起来情感十分真挚。《晋书》上说:“及武帝受禅,陈留王就金墉城,孚拜辞,执王手,流涕歔欷,不能自胜。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纯臣也。’”但是,执手泣别前朝帝王的司马孚,坦然接受晋朝的封赏:“其封为安平王,邑四万户。进拜太宰、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可以说,司马孚把名声赚足了,现实利益也都享受到了。
  事实上,这就是典型的家国利益冲突,如果司马孚忠于司马家族,他就没法反对司马昭、司马炎的做法,如果他忠于曹魏王朝,就应当谴责自己这些晚辈。事实上,司马孚更像是在与司马昭、司马炎很“默契”地在表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天下人声讨司马昭弑君、司马炎代魏之时,司马孚的表演,就可以起到安抚旧臣、怀柔敌手的作用。
  在时局变幻之时,司马孚这类人并不是少数,他们身上有过挣扎,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成为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也不是可以超越自身阶层和家族利益的超凡角色。南宋理学家陈普在咏史诗中说司马孚“鱼熊兼得古今难”,确实戳中了司马孚的纠结之处。家族做了谋权篡位的事,司马孚作为家族里很有话语权的大家长,岂能摆脱干系?既想名留青史,又不想放弃荣华富贵,天下岂能有这样的好事?
  遗言自封为“曹魏忠臣”
  司马孚在九十三岁高龄去世之时,是西晋泰始八年,司马炎的权力已经得到巩固。《晋书》上有记载,司马孚留有遗言,对自己以曹魏忠臣的形象盖棺论定:“有魏贞士河内温县司马孚,字叔达,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终始若一,当以素棺单椁,敛以时服。”
  平心而论,“魏贞士”这个称号,对司马孚来说有点尴尬。从始至终的忠贞无二,才能算“贞士”和“纯臣”。但从司马孚的行为而非言语上看,他积极参与了高平陵之变,为司马家族篡权夺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在司马昭弑君时和司马炎代魏时的高调表演,也丝毫没影响他加官晋爵,安享荣华。司马孚的历史形象,与其说是自我矛盾的呈现,不如说是精心谋划的结果。
  相比之下,司马家族中一个知名度不高的人物司马顺,更有资格自称曹魏忠臣。《晋书》有记载,司马顺是司马孚的七弟司马通的次子,在司马炎代魏时,他大哭道:“这不是唐尧、虞舜的做派,却假借禅让的名义!”如此慨叹,直接戳穿了司马炎篡权夺位的行为本质。司马顺的做法,果然为自己招来的祸患,被贬黜到武威姑臧县。但是,即便被流放,司马顺还是没改变自己忠于曹魏的意志。
  要看一个人的精神本色如何,不能只看其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以及其行为引起了何处结果。司马孚说了很多令人感动的话,也骗过了不少单纯的读书人,但在老辣的政客看来,司马孚的做法是很克制的,是很有边界感的。司马孚从来不会直接谴责司马家族的做法,最多只会批评自己,或者为曹魏皇帝的遭遇而慨叹,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司马家族的封赏。这说明在司马昭、司马炎等统治者眼中,司马孚心里是“有数”的,也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还能给司马氏带来不错的声誉。对于这样的大家长,司马家族怎会排挤和伤害呢?
  在后来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类似司马孚这样的人物比比皆是,但在政治忠贞观念很重的汉朝,司马家族篡权夺位的做法,的确令当时的读书人难以接受。但从政治上看,司马孚和其他司马家族的人,都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的人,当他们在自觉或被迫地走上历史舞台中心的时候,就很难改变这个大势了。或许司马孚在年轻时代也有着做“大汉忠臣”或“曹魏贞士”的想法,但随着时局的动荡和混乱,秩序不断瓦解,其心态和思想也在不断变化。
  而且,即便是政局变动中的当事人,在结果明晰之前,他们也很难判定谁赢谁输。与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等人不同,司马孚并非司马代魏中的“第一参与人”,更多时候还是跟着形势一起走的同族人而已,因此,他既不是政变成功后享受丰厚回报的“第一受益人”,也不是政变一旦失败时的“最高风险者”。司马孚看似矛盾和纠结的做法,可能也是在乱世中自保的做法,也能保全自己的名声。若能改朝换代更好,但以大魏忠臣为结局也不错。若成功代魏,自己只需表示对曹魏的忠贞,并不做任何反对司马炎的举动,也能平安终老。
  据《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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