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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俄味儿”
  回忆杀
  我的爷爷是一名铁路职工。每年冬季,当一辆绿皮火车穿梭在银装素裹的林海雪原,犹如一幅素白的画面里蜿蜒而过一道墨绿色的粗线条,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铲起一铁锹黑得发亮的煤块儿,填进火车锅炉。
  爷爷说,哈尔滨是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这事儿要从遥远的1898年说起:五六月份的某一天,一艘满载着人员、食物和建材的轮船来到松花江上。不久,俄罗斯的帐篷赫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在同一时间里,铁路和城市的建设都在热火朝天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火车拉来了一批又一批俄侨,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的贸易、饮食、生活习惯与文化习俗。哈尔滨有了充满俄式风情的建筑,有了工业、企业、教堂,有了遍布大街小巷的商铺、餐厅和银行。很快,哈尔滨成为东北重要的经济枢纽和行政中心。这条承载着哈尔滨历史的铁路,就是著名的中东铁路。它仿佛是一条钢铁铸成的时空隧道,一端是荒草密布的空旷平原,另一端是繁华热闹的新兴城市。
  火车不仅拉来了大批俄侨,还拉来了他们的味蕾。在我小时候,爷爷就非常喜欢吃大列巴——一种俄式面包。不同于中式点心的小巧、绵软与酥香,大列巴通常是巨大的圆形或者橄榄形,表皮是硬邦邦的,就像一张坚硬而又富有韧劲的牛皮。他掰开金黄干硬的外壳,露出雪白绵软的面包瓤儿,揪一小块儿扔进嘴里,咸香有劲道,越嚼越香,越香越嚼。
  哈尔滨另一样非常著名的俄式食品,也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就是红肠。儿时夏季,每逢周末父亲和母亲就会买一个花纹大西瓜,五花大绑在自行车后座,装满了哈肉联红肠和马迭尔面包的塑料袋,则挂在自行车的前把手上,一家三口到松花江北岸去度假。阳光把江水晒得暖洋洋的,身穿五颜六色泳装的人们在江中游泳,江面上漂着五彩缤纷的、各式各样的游泳圈。大人和小孩惬意地在水中游泳,在沙滩上光着脚丫跑来跑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下水玩容易饿,我通常玩一会儿就会拽着游泳圈跑上岸,一屁股坐到毛巾上,掰一段红肠塞进口中痛快地咀嚼,枣红色的肠衣散发着烟熏的香味儿,嫩红色的肉馅裹着一缕蒜香,间或有一两块雪白的肥肉,也不腻人,倒像是镶嵌在红砖墙里的白水晶似的,晶莹透亮,恰到好处。吃得噎了也不要紧,沙滩上总会有挎着保温箱的老太太,老远叫卖着“冰块……冰水……冰棍喽!”冰块五毛钱一袋,冰块化了一半的就是冰水,有白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是大白梨味儿的,黄色的是橘子味儿的。小孩子们将冰水的包装袋咬开一个小口,放在嘴吸呀吸,望着蓝天、白云、江水里嬉戏的人们,冰块渐渐地融化,时光慢慢地流淌。
  哈肉联红肠好吃,马迭尔面包也好吃,但其实更好吃的是马迭尔冰棍。中东铁路通车后,随着大批俄侨的涌入,哈尔滨出现大量的西餐厅,而马迭尔餐厅绝对是当中的翘楚。据说,马迭尔的厨师将俄罗斯宫廷做冰棍的配方带到了哈尔滨,于是一根小小的冰棍凭借其奶香浓郁、甜而不腻的特点,在百年历史中竟然屹立不倒,成为哈尔滨地标性美食。一小块儿方方正正的雪糕,散发着奶油温润的色泽,咬一口含在嘴里,犹如含了一块儿冰冻后的奶糖,丝丝凉凉,奶香浓郁,回味无穷。它的浓郁、绵密、质感、香气,早已融入哈尔滨人的记忆里。
  除了马迭尔冰棍,俄式菜也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寻常百姓的家门。东北人不喜欢喝汤,唯独一道“苏泊汤”除外,跟小葱拌豆腐一样,几乎家家都会做。苏泊汤就是俄罗斯红汤的改良版,看名字也不难理解,这是一道从苏联舶来的汤。小时候,奶奶常在那间晦暗的厨房里,用一口黢黑大铁锅里烧开油,放入西红柿、大头菜和土豆条,炒至断生后加开水没过食材,咕嘟咕嘟炖煮。大约半个钟头,揭开锅盖,一锅热腾腾、油汪汪、红灿灿的菜汤将小厨房照得光彩熠熠的。最后撒上盐,盛满一个大铝盆,端上桌,一家老小凭这一个汤菜就能管饱一顿。条件好的时候,汤里兴许会多些牛肉块儿或几根猪骨棒。这恐怕是最粗糙、最接地气的“西餐”了。
  儿时的记忆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模糊,又在岁月的洗涤中渐渐清晰。多少次梦回,我又坐上那列绿皮火车,它呼啸着穿过一片白桦林,驶过横跨松花江南北的铁路桥。车窗里弥漫着熟悉的面包香气、红肠香气,温暖又香甜。它载着我又回到最初的味觉,又回到老旧而幸福的时光里……
  □李晓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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