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秋林公司购买的“友联牌”金笔。
　　□王宝滨
　　我能独自逛秋林公司（秋林百货公司的俗称），是五十多年前念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上秋林公司瞅瞅琳琅满目的商品，真是一种奢华的精神享受。
　　小时候我家住在南岗北京街，沿着西大直街，拐过喇嘛台便能看见秋林公司房顶的“武士盔”。我经常借机去趟秋林公司，到食品部、文体部、玩具部等，从楼上到楼下逛上一圈。
　　那时，秋林公司还是二层，楼体呈豆绿色，楼顶银色的“武士盔”闪闪发光，整个建筑显得富丽堂皇。正门在今东大直街和果戈里大街交汇处（当时称“奋斗路”），那时物资匮乏，紧俏商品凭票供应，每天秋林公司开门前，门口都聚集着很多顾客。开门时人们一窝蜂似地往楼里跑，准备抢购要买的商品。
　　秋林公司室内天花板上有很多吊灯，上面挂满一串串玻璃球，晶莹剔透；地板用硬杂木拼成规整的人字形，散发出好闻的地板蜡的气味。
　　当年走进食品部，一股浓浓的肉、奶、面包、糕点、茶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人垂涎欲滴。玻璃柜台中，有几节乳白色俄式双层玻璃柜台，那是专门放熟肉制品的，具有冷藏功能。秋林公司红肠、茶肠、松江肠、酱肉、大列巴（面包）、糖茶、糕点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糖果有酒心糖、带馅的大虾糖、巧克力奶糖，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点心，件件都像工艺品，有些我至今也叫不上名字。
　　俄式点心别具一格，软糯绵长。它不同于中式点心，中式点心是干点心，而俄式点心为水点心。柜台里的水点心样式非常多，奶油味的、巧克力味的、花生味的，还有咖啡味的；形状有方形的、长方形的，还有圆形和椭圆形的；大小都差不多，当时的价格是5毛钱一块。每块点心下面都有一张捏出小褶的白纸，好像小碟子一样，把点心放在中间，既卫生又文雅。水点心一般都是两层，还有三层的，上面一层是纯天然奶油做成的各种花饰，下面一层是蛋糕坯子，好看又好吃，可以算得上人间美味了。当年，每次到点心柜台前，我都流连忘返，徘徊徜徉，不愿离去，但由于囊中羞涩，只能作罢。
　　俄式肉食品柜台的玻璃虽然很厚，但仍遮不住红肠、酱肉、茶肠和风干肠等熟食散发出来的肉香。记得茶肠很粗，用细绳勒成一节一节的，像胖娃娃的腿。还有成块的黄色奶油，用刀切着卖。那时用的秤是俄式台秤，台秤旁边是一个扇形的显示盘，里外双面都有显示，把食品往秤盘一放，显示盘里的长指针来回摆动，里外同步，童叟无欺。那时，我和小伙伴的理想是长大后一定要到秋林公司食品厂上班，那样就天天可以吃到好吃的了。
　　在哈尔滨有句老话“哈尔滨一大怪，面包像锅盖”，哈尔滨人管叫它叫“大列巴”（俄语面包），外地人称其为“大面包”。记得食品部的大列巴柜台在食品部的右手处，排队等候买大列巴的顾客沿楼梯向上排成长龙。那时的大列巴个头要比现在大，散发着新麦的芳香，还略有点诱人的酸味，每个1元零5分，再收3斤半粮票，大约五斤重。顾客中还有外国侨民，老年者居多。哈尔滨人和外地人都喜欢大列巴，它与红肠、酸黄瓜是绝配。我家也买过，就着西红柿炖大头菜汤（苏伯汤）吃。
　　我经常去茶叶柜台给母亲买茶叶。母亲早先是大家闺秀，养成了喝茶的习惯，可是后来我家兄妹多，生活困难，家里买不起茶叶。但逢年过节母亲总会给我2角钱，让我到秋林公司买茶叶末。由于价钱便宜，深受欢迎。母亲嗜好喝茶，但她勤俭持家，供我们念书，所以舍不得花钱买好茶叶。如今我家生活水平提高了，龙井、碧螺春、铁观音、普洱茶等应有尽有，有时还用这些茶煮茶蛋，可是一生含辛茹苦、饱经沧桑的母亲却不在了。真想回到当年，再上秋林公司给母亲买2角钱的茶叶末。
　　文体部玻璃柜台和货架上的各种体育、文化用品琳琅满目，足球、篮球、冰刀等体育器械应有尽有。北方的孩子爱冰雪，柜台里的球刀、赛刀和花样冰刀是我和小伙伴们的最爱。那时一双球刀上百元，相当于父亲两个月的工资，我只能望“刀”兴叹。喜爱文具是孩子们的天性，柜台里的“友联牌”金笔、“天坛牌”铅笔、“马良牌”颜料、水彩笔、油画笔等等，令我流连忘返。为了省钱，那时的文具都是在家附近的“小铺”买的。
　　文体部还有两节狩猎柜台，专卖猎枪、猎刀、枪砂、子弹壳和子弹袋等。猎枪有单筒的、双筒的，有中国造的，还有德国、苏联、比利时等国造的，明码实价，应有尽有。我家邻居郭叔休班爱骑着摩托车、带着猎枪到郊外打野鸡、野鸭，回来后经常当众侃大山（闲聊）。他说国产猎枪物美价廉，重庆产的“虎头牌”猎枪、齐齐哈尔产的“工农牌”猎枪，每支价格在200元上下，有效射程60多米，枪砂散面1平方米左右，并不比进口猎枪逊色。当然，进口猎枪性能更好，但每支价格高出国产猎枪一倍以上，哈尔滨的本地猎手只能望“枪”兴叹。他还说双筒猎枪备受青睐，一次能装两颗子弹，杀伤力极强。打大猎物时，第一枪撂不倒，还可以再补一枪。
　　最吸引我的是气枪，每当走到气枪柜台都想多看一眼，爱不释手。当年的价格是30多元一支，子弹是铅制空心颗粒，一盒子弹100发。当时气枪的价格是天价，是我家难以承受的。但当我参加工作后，兜里有了余钱，能买得起气枪时，国家出台了禁枪令，秋林公司就不卖枪了。
　　家电部在二楼北侧的大厅里，大厅还卖缝纫机和自行车。电器商品有收音机、电唱机、扩音机、高音喇叭，还有线圈、电容等电子元件。那时，收音机都是电子管的，电子管俗称“灯”，一般收音机都是5个“灯”的，灯多的就说明收音机的性能好。“熊猫牌”收音机是国内名牌，南京无线电厂产的，收音机前脸上有一枚带熊猫的圆形商标，是当时的紧俏商品。
　　玩具部的货架和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儿童玩具：彩色的积木、漂亮的布娃娃、会敲鼓的小熊猫、上弦后自动奔跑的小轿车等等。在孩子们当中，男孩子喜欢积木和小汽车，女孩子喜欢布娃娃，但大家只能把喜欢藏在心里。那时的孩子懂事早，知道家里没钱，谁也不敢给父母添麻烦。大家只能站在玩具柜台前，憧憬着玩具属于自己时的幸福时光。
　　秋林公司的橱窗设计很有名，一层的窗户几乎都是橱窗，里面空间很大，展示的都是时尚的商品，大多以四季为背景，服装、鞋帽、收音机、缝纫机和文具应有尽有，像精心布置的舞台布景引人入胜，令人流连忘返。其实，那时逛秋林公司不仅满足了我物质上的追求，也满足了我精神上的追求。多彩多姿的橱窗、琳琅满目的柜台、漂亮而神气的女营业员、浓郁热闹的商业气息、熙熙攘攘的中外顾客，无不开阔了我的眼界，满足了我童年精神世界的追求。借用当今的一句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1980年，我曾专程去了趟秋林公司消费，以弥补当年的遗憾。我在文具柜台买了两支地产“友联牌”金笔，一支是花杆高档的，一支是黑杆普通的，以此圆了儿时的梦。令人遗憾的是，曾经辉煌的哈尔滨友联金笔厂却早已消失。
　　白驹过隙，我已长大成人。很多当年的小伙伴儿已成社会精英，更多的是与我一样的平民百姓，但大家珍贵的记忆却是一样的，一走进秋林公司，就会唤起我们童真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