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巍
　　九道街的全称是西九道街，是中央大街两侧分支街道中的一条。如今，它和街上的老建筑默默伫立在中央大街旁，以苍老黯淡的姿态成为另一条街风光的陪衬和索引。街口破败老房子的一楼都已经变成了餐饮商家，不知道楼上还住不住人，但那一扇扇窗户的背后，应该还有许多故事的余温，见证着它的过往。曾经“很90年代”的九道街，也见证了我的青春岁月。
　　时间回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那时候道里的透笼市场、九道街和十一道街是哈尔滨最有名的露天市场，十一道街以时装精品为主，那里的款式和价格不是我喜欢和能承受的，所以主打外贸休闲的九道街就成了我的乐土。
　　九道街是一条并不长的街，从头走到尾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可因为与那时那刻的青春有关，现在回忆起来都感觉是阳光午后的漫游，同时带着温暖、缓慢的节奏。我喜欢那里的气氛，所以在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去九道街都是一种由衷的选择和意愿。路上，大辫子无轨电车风驰电掣，车中间接头的地方像年久失修的手风琴喘息着一开一合。大辫子经常会掉下来，售票员就赶快跑下去使劲地拽着，让它和上面的电缆对齐接轨，折腾好了后，车继续行驶。
　　那时九道街两侧都是一个个帐篷搭成的露天摊床，发旧的军绿和蓝色的帐篷绵延开来，让整条街别具特色，充满自由气息。
　　每个帐篷里都挂满休闲服和饰品，样子简单却独特、文艺，经过搭配更是赏心悦目，摊主们去北京、广州带回了时尚的气息和我最早关于美的经验。在那里走走停停，寻觅发现，很多时候即使不买什么，那种散漫、释放的心情也让人感到满足。在九道街买东西可以讨价还价，但没有过于热情的推销，卖服饰的摊主好像都挺淡然的，那里悠闲、平和的气氛反而成为一种留恋和吸引。
　　在那个没有被过多信息打扰的年代，BP机刚刚出现，其他现代的通讯设备还躺在科幻小说的未来里，很多摊主在顾客不多的时候就会看书，武侠、言情名著，甚至还有高深的哲学，有的会玩那种很小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他们窝在自己的帐篷里聚精会神看书或打游戏的画面，真的“很90年代”，和现在人人捧着手机的感觉完全不同。
　　二十多年前，冬天的温度要比现在低10℃左右，在外面卖货太冷了，很多摊主都在棉服外面穿了军大衣，厚厚的大头鞋更是标配，他们也会通过踢口袋、踢毽子或者跳绳来暖和。严寒下，他们的形象臃肿而亲切，和街道那么好地融合在一起。冬日朴素高远的天空、满是冰棱的路面，帐篷里和货架上一件件被寒气包裹的衣服，手里冒着热气的水瓶，一张张干净的脸，逛街的身影和脚步，都像是白描，没有太多的色彩，但在同一个画面里却是那么和谐。
　　我在那里买过带银色五角星的白T恤、格子衬衫、宽大的蓝色牛仔背带裤、松松垮垮的毛衣、红色的斜挎包……帐篷里细窄的镜子照出青春的模样和身后的四季，留下一些时间的印记。
　　现在，这些当年很喜欢的衣服早就不见了，就像大浪淘沙的岁月，每个年龄带来带走的东西都是那么自然，无法阻挡物换星移，却会有风过留痕的怀念。
　　如今，九道街靠近中央大街的两座老建筑早已经变成了几易其名的商场，修整后的黄色、灰色的外墙，让它们看不出太多的沧桑。当年的它们是什么样呢？应该是那些帐篷们无声的背景吧，没有新鲜的颜色，以时间留下的古旧和整条街道一起，盎然或寂静。
　　在所有的变迁面前，九道街慢慢缺少了标识和个性，变成了一条连接两条路的通道，距离也似乎变短了。它依然宽厚地看着不同的人从这里经过，虽然他们的脚步匆匆，不再停留。
　　街道，因为人的居住、行走而有了喜怒哀乐的生命和余味风霜。值得庆幸的是，我曾和九道街一起走过那个年代，曾和它的清新、热烈与风华，相遇，擦肩，没有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