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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侨邻居 历久弥新的童年记忆

  同兴街9号原俄侨老房子。贾文玉/摄  
  □贾文玉
  20世纪50年代中期,我家住在南岗区同兴街11号院,邻居9号院那栋房子住着三户俄侨。9号院与我家只隔一道木栅栏,木栅栏刷绿色油漆,高约1米,上面尖尖的,木板之间有间隙。透过栅栏间隙,可见三户俄侨在院子里的活动。当然,俄侨站在院子里,也能看见我家人的活动。
  我家房子是英式风格建筑,购于1930年,是祖父从一户俄侨手里买下来的。祖父是一位医生,喜爱植物,工作之余喜欢在院内种菜种花。门前搭葡萄架,夏天葡萄秧爬满架,满眼碧绿,秋天葡萄熟了晶莹剔透,姹紫嫣红。有时葡萄汁弄到白衬衫上,留下了深紫色的污渍。
  9号院内的房子是俄式风格建筑,房子有后门。虽然出入便利,但防寒性差,冬天结的冰经常把后门冻住。
  我家附近的几处院子大约都有600平方米,前院大后院小。因靠近马家沟河,地下水丰富,家家院里有浇菜、浇花的手压式水井,又称马神井。我家和三户俄侨院子里都有沙果树,春天开花,秋天果实累累。俄侨喜欢自己做果酱,应季水果都可以拿来做果酱,最好吃的就是马林果酱和黑豆果酱,这两种浆果俄侨非常喜欢吃。
  那时,同兴街上行人不多,走马车,汽车少。马家沟河是一条清水河,从我们几家的前院门前流过,夏天流水潺潺,冬季河面覆盖着白雪。教堂街(现革新街)一带住有很多俄侨,出门经常能碰到他们。
  9号院住着三户俄侨,靠我家那户住着一位马达姆(俄语:中老年妇女),听祖母说她家过去是贵族。贵族老太太约50多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脸上布满皱纹,她骨子里仍然保留着昔日贵族的傲气,瞧不起邻居们。她每天都精心打扮,涂脂抹粉,披金戴银,总在不断地修饰自己,保持着光鲜亮丽的容颜。
  记得一个炎热夏天的晌午,贵族老太太在门前台阶上做午餐,台阶上有大杨树的阴凉,小铁炉子上架着平底锅,锅里正在烙水果馅饼,诱人的苹果味随风飘到我家院子里。我闻到香味后,透过栅栏缝隙看她烙馅饼。其实,她已经看见了我,但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那年我四岁多,一直盼着她能送我一个馅饼,但她却始终不理睬我。
  我家与贵族老太太不来往。她有一个女儿叫俩俩,年龄不满20岁,身材苗条,人长得很漂亮。夏天穿着布拉吉(俄语:连衣裙),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向上翻着,一副漂亮的面孔。俩俩性格矜持而含蓄,不张扬。至于她的工作我就不得而知了。俩俩懂礼貌,出门碰到我的家人,有时笑一笑,有时打招呼。一个夏天的傍晚,祖母带我逛完秋林回家,在街口遇见了下班的俩俩,她一路与祖母闲聊。俩俩会说中文,虽不太流利,但我们能听懂。
  俩俩漂亮的模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上中学时,我读了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觉得俩俩特像作家笔下的冬妮娅,她们不仅穿着一样,性格也相同。2005年9号院老邻居咪沙回同兴街时,我们还聊到了俩俩,咪沙说,他在悉尼见到过俩俩,只是容颜已不是当年了。
  1958年夏天,我看见贵族老太太的院子里,有一个收旧物的男人在搬家具。祖母告诉我,贵族老太太要搬家了,正在变卖家里的东西。事后我才知道,她家卖出的物品价格非常低。像别致的真皮沙发、楸子木的酒柜,都是来自俄国或欧洲的家具,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9号院中间那户俄侨的男主人50多岁,据说是白俄军官。他酗酒,酒后眼珠子通红,附近的孩子们都怕他。他家养了一条长毛狗,个头很大,用铁链子拴在狗窝旁,一有人从他家院门前路过就狂吠。一个冬天的傍晚,我拿骨头喂它,可它还是冲我叫。白俄军官闻声出来,恶狠狠地看着我,说着我听不懂的俄语。由于白俄军官性格暴躁,另两户俄侨都不与他们家来往。
  白俄军官家有个10岁的小女孩,冬天雪后,女孩拉个小爬犁,在白雪皑皑的马家沟河堤上玩耍。女孩长得漂亮,皮肤特别白,穿一件裘皮小大氅,脚上穿着羊毛毡靴。人在雪地上跑,身后留下一串脚窝。女孩稚气的模样,我至今都难以抹去。
  我家附近的小伙伴儿杨二小,经常给白俄军官家劈柈子、扫院子。一次,白俄军官给了他一把军刀,刀鞘有精美的雕花。杨二小喜欢却不敢拿回家,就把军刀扔进了马家沟河里。我惦记着那把军刀,多年后政府部门治理马家沟时,工人们挖河泥铺石砖,我让工人留意军刀,结果没找到。1957年前后,白俄军官家搬走了,把家具和衣物留给了新房主。有床、拉桌、椅子、立柜,还有镶在镜框里的蝴蝶标本。搬家那天,长毛大狗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少了往日的威风。
  9号院另外一户俄侨是一个技术工人家庭。男主人是援建哈工大的工人,女主人是家庭主妇。家里有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男孩叫咪沙,大我几岁。每天放学后,我便去找他玩儿,有时他也来我家。咪沙穿一身学生制服,黑色的列宁服是套头的,立领、紧袖,胸前的3个铜扣闪闪发光。头上戴着大盖帽,腰间扎着皮带,手里拎着黑皮包。皮包是牛皮制成的,一面能打开,皮子手感好,而且很结实。他每天上学走在路上,都挺着小胸脯,样子很神气。
  咪沙的爸爸在工作之余喜欢打猎,骑着摩托车,穿着黄粗呢子外套,戴着布琼尼帽子,背着双筒猎枪,很像苏联电影中保尔·柯察金的样子。咪沙有个姐姐叫伊拉,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咪沙的母亲手工活好,曾给我姐姐做了两条布拉吉。用当时十分流行的、粉红色的“泡泡沙”布料做的,款式新颖。后来姐姐长高了,我妹妹接着穿。一天,我到咪沙家里,他妈妈给了我一块列巴,在上面抹了一些果酱、奶油,我觉得很香、很好吃。那是我第一次吃列巴,印象特别深刻。至今,我对俄式食品仍然情有独钟。
  1958年咪沙家搬到澳大利亚居住,搬家时她母亲送给我家两盆花,还送了一些大米。2002年伊拉从澳洲来到中国,特意回同兴街看她家的老房子。我热情地接待了她,还站在门前合了影。时隔多年,她已经是悉尼著名的医生了。我把伊拉回访哈尔滨的消息告诉了省报的曾一智老师,曾老师闻讯到我家与伊拉见面,并拍片报道。一年后,咪沙给我来信了,这是我与咪沙分别四十多年后,第一次收到他的来信。
  2005年咪沙带着儿子来中国,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同兴街。见面时,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咪沙说他怀念哈尔滨,怀念同兴街的老房子。咪沙告诉我,他家搬到澳大利亚后,语言不通,生活很艰苦。在俄侨的帮助下,经过多年打拼,渡过了难关。咪沙是食品工程师,妻子是英国人,在当地保险公司工作。夫妻衣食无忧,每年都去各国旅游。
  咪沙回哈尔滨时,我陪他去了皇山俄侨墓地(现天河园墓地)。盛夏时节,有些地方毛草过膝。咪沙在墓地里察看起来,并拿出一张带有标记的纸,上面有用钢笔画的位置图。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他奶奶的墓地。我很惊诧,觉得他记忆力很强,在一片毛草地里,没有明显标记,能找到奶奶的墓地确实不简单。
  同兴街的俄侨往事,只是哈尔滨这座多元化城市发展历程中的一段小插曲,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浪花,是市井人文生活的一个缩影。时代在前进,哈尔滨变得越来越美丽,不管这些在哈尔滨生活过的俄侨身在何处,相信他们都会时常怀念这座城市。
  本版以呈现哈尔滨风情风貌、展现哈尔滨特质魅力、传承哈尔滨城市温度为主,以随笔、散文、杂感等不同文体,对文化多元、风貌独特、底蕴深厚的哈尔滨,作出形象、深刻、诚挚的解读。力求通过这些个性化的民间记录,打捞、梳理出这座城市的记忆碎片和人文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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