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广斌
我是在哈市一个住着十几户山东人家的大院里长大的,一直到1990年棚户区改造时才离开。光阴似箭,如今的我已年逾古稀,但仍不时想起那个充满了乡情的大院,特别是一想到曾历经磨难闯关东的父母,他们的艰辛经历,他们的拼搏努力,心情总是难以平静。
我的老家在山东掖县(现莱州),生于20世纪初的父亲,不愿受到农耕生活的束缚,年轻的时候就跟名师学到了一手好厨艺。20世纪30年代,他只身一人走上了闯关东之路,最后来到了哈尔滨。经同乡介绍,在一家饭店里干活,勉强维持生计。
几年后,父亲的厨艺得到了东家的认可,生活稍有起色,便回老家接我的母亲和三个姐姐。到了哈尔滨以后,很长时间都借住在亲戚家,一家人靠父亲的微薄工薪支撑,母亲还夜以继日地给人做被服,生活困苦,举步维艰。
哈尔滨解放后,父亲在一个小学食堂里做饭。不久,一所航空学校招聘厨师,父亲通过了严格的审查后被聘用了,从此父亲进入了人民军队的大熔炉,开始了新的生活,也翻开了他最自豪,也最能体现人生价值的一页。
部队火热的生活温热了父亲那颗饱经沧桑的心。部队的教育、首长和同志们的关心,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到自己再也不是被人看不起的厨子,而是革命大家庭的主人翁,是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做贡献的劳动者。
当时正处于抗美援朝时期,航校为培养合格的飞行员,做好他们的伙食工作也是很重要的。父亲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多次受到立功嘉奖,还被评为一级厨师。我至今还珍藏着一张父亲带着大红花与首长合影的照片,这张照片成为我们家最宝贵的纪念品。
我的母亲是位典型的山东妇女,无论生活怎样艰辛,母亲总是衣衫整齐,干干净净,头发一丝不乱。母亲不仅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积极投身到社会工作中。
20世纪60年代,母亲多次被选为街道组长、委主任。那个年代的街道干部都是义务的,没有任何报酬,母亲仍然任劳任怨地工作。那时政府经常号召大家除四害,搞爱国卫生运动。母亲一双小脚走街串巷,不知疲倦地去检查卫生,去做街道办交给她的工作,由此她经常得到街道办的表扬、居民的称赞。
1964年春天,父亲因高血压病逝,那年他才59岁。我们家的顶梁柱瞬间倒了。那年我刚上高中,妹妹上小学,姐姐出嫁了,母亲没有工作,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连我和妹妹的学费都成了问题。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那个悲哀得令人心碎的场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母亲强忍悲痛,用手轻拂父亲的眼睛说:“你放心吧,这个家有我呢!”
后来母亲以顽强的毅力撑起了这个家。刚开始她用父亲的抚恤金买了一台缝纫机没日没夜地干活,后来她到一家日用五金厂上班。那年母亲快60岁了,我一有时间就去接她下班。当我看到她,一个小脚老太太穿着工作服,戴着套袖,坐在工位上吃力地拉着机器手柄,我的心仿佛在流血,至今想起这一幕,我的心里还是酸酸的。就这样,她一直工作到我和妹妹都走上了工作岗位。
我的父母不仅含辛茹苦地养育了我们六个子女,还把山东人淳朴忠厚、豪爽耿直的性格和勇往直前的闯关东精神传给了我们,让我们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