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2版
父亲与酒
  父亲母亲
  “酒是假的,情是真的。”父亲发自内心的话语,让我回味了好久。酒局人常说:“只要心里有,喝水也当酒。”但父亲喝酒不玩虚的。
  从七八岁涉足酒局,父亲的酒龄有数十年了。作为家中长子,爷爷视其为手中宝。但凡家中来了客人,父亲都随着爷爷上桌“打打馋虫”。客人当面不说什么,背后却说爷爷奶奶太惯孩子:“哪有让孩子上桌的!”天长日久,瞅着大人喝酒的滋润劲,父亲不自觉地吧嗒嘴。舅爷看出了门道。他无儿无女,格外宠爱这个外甥,竟然用筷子蘸着酒,让我父亲尝尝。父亲呲牙咧嘴,连声说“辣、辣”。爷爷笑而不语,好像很高兴。舅爷见状则是满心欢喜:“俺外甥真不善,能陪我喝酒了。”
  我知道父亲喜欢喝酒,每次只喝浅浅的一小盅。早些年工资低,家里生活困难,喝酒实属奢望。当然有的酒是非喝不行的,比如家中来了贵客。父亲喝的大多是本地酒厂产的“地瓜烧”,他稍稍抿上一小口,然后慢慢咽下,末了自言自语来上一句:“好酒啊!”
  父亲曾为某次喝酒愧疚了多日。那天傍晚,他的高中同学来访。那人当年和父亲关系密切,多年没见面,彼此很是亲热,酒是最好的催化剂。但父亲往外拿酒的时候,顿觉事情不妙,家中滴酒无存,父亲非常尴尬。急中生智,他对同学说出去办点事,其实是找人借酒去了。当时哪家也不富裕,有酒的人家不多。父亲连跑了几家,愣是没借到半点酒,最终一个远房大爷拿出了半瓶酒。父亲和同学就着咸菜疙瘩喝起酒来,对方也是好酒的主,半瓶酒很快见了底。父亲意犹未尽,故意装出大方的样子:“喝,喝,今晚喝个够。”同学知道他要面子,手捂着酒盅说:“不能喝了,再喝就醉了。”
  “酒是粮食精”,在父亲眼里,酒的作用可谓大矣。什么舒筋活血,什么强身健体,他说得头头是道。父亲每天中午、晚上都喝酒,每次喝二两左右。父亲并非是馋酒,但他喜欢酒局的热闹气氛。遇上年节,家人相聚,父亲就放开了。心情一激动,酒量也不固定了,此时的父亲兴致很高,安排着家人的座次。奶奶坐在餐桌中央,他紧挨着奶奶而坐……该倒的酒都倒上了,父亲领着家人开喝。白酒、黄酒、啤酒随便喝。家人随心所欲地聊天,气氛很融洽。父亲是喝酒的主力,半斤酒很快下了肚。年迈的奶奶破天荒地端起一小盅啤酒:“喝了点啤酒,俺肚子好受了!”
  父亲喝酒没啥讲究,能喝晕乎就中。他喜欢有人作陪,感觉那样喝酒才有味道。父亲喝惯了本地产的“地瓜烧”,那酒适合他的口味,关键是价格便宜。父亲是个过日子的人,轻易不舍得花钱。偶尔有人给他一瓶稍好一点的酒,他自己不舍得喝,专门留着待客。他说:“再好的酒,喝到肚子里都那么回事,能有个酒喝着就行了。”父亲酒局不少,但他总能把握分寸。自以为喝得差不多了,任凭他人说破天也不喝。有人胡吹乱聊,他只静静地听,大概怕“言多必失”吧。偶尔喝得多点,他就想法儿先行离开,回家呼噜震天地睡一觉。“他的酒品好,在酒上不用担心。”母亲说。
  怎么也得让父亲喝上两盅好酒,我多年前就有这样的想法。碰巧有朋友送给我两瓶茅台。我大喜过望,把那两瓶酒带回老家,不顾父亲的阻拦,为他倒了一小盅。“好酒还是留着吧,自己喝了怪可惜的。”父亲端着酒盅,使劲地抽动着鼻子。照例浅尝一口,在嘴里含了一阵,然后慢慢咽下。我期盼的父亲的满足没有出现,父亲脸上满是失望。“你尝一尝。”父亲端着酒盅递给我。我不习惯喝白酒,但还是接了过来。“假酒。”我舔了一点就感觉不地道。打开另一瓶,仍然如此。“买酒的说不定也不识货,可能没少花钱。”父亲宽慰我说。“还是本地酒好啊,起码没有假的。”父亲倒上他的“地瓜烧”,喝得有滋有味。我却再也没有半点兴致,觉得愧对了父亲。
  有一次父亲过生日前,我特意买了瓶五粮液。商家信誓旦旦,许诺假一赔十。酒酣耳热,父亲拿出五粮液,商标对着客人:“喝个好酒,老大买的五粮液。”酒还没全咽下去,我扭头吐掉了。那酒也是假的。父亲他们可能觉察出了猫腻,但谁也没去点破。我尴尬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酒是假的,心是真的。”父亲事后说。□李忠义

新晚报社版权所有 未经允许不得镜像、复制、下载
许可证编号:2312006004 黑ICP010010-2
新晚报
官方微信
新晚报
官方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