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碎影
时光荏苒,岁月有痕。转眼我已经是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些零零碎碎,点点滴滴儿时记忆常常浮现在眼前。
阿什河街是我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这条街是哈尔滨开埠时的中心地段,形成于20世纪20年代,北起河沟街,南到一曼街,曾经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渊源。这条街原来是一条为数不多的、用产自阿城面包石铺成的街道。马车驶过路面,发出“哒哒哒”的马蹄声,韵律十足。但若在面包石上骑自行车,就会被弹得一颠一颠的,特别难受。后来听说要在面包石上铺沥青,我们便盼着快点铺上沥青,盼来盼去,面包石上终于铺上了沥青,马路变得平坦了,阿什河街独有韵味却没了,现在看来是多么无知呀。
当年的阿什河街两侧的建筑多数隐匿在围墙之中,错落有致,风格各异,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哪个是巴洛克,哪个是文艺复兴,哪个是拜占庭的风格。早年间,在阿什河街和其周边街路上,很多国家都曾经设立过领事馆或办事机构。阿什河街上的建筑大多都是派驻国的商人、富豪设计建设的,这些建筑都尽可能地展现着本国的建筑风格。
阿什河街是一条花园式街道,几乎每个院子都栽种着丁香树,每当丁香花开的时候,整条街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20世纪40年代末,父亲在松江鲁迅文艺工作团(哈尔滨话剧院的前身)工作,我们家就住进了文工团所在地的阿什河街。最初住在阿什河街22号,这里曾是德国驻哈领事馆,临街主楼是一个带有地下室的二层楼。我们住在后楼的二楼,一楼是车库和锅炉房,二楼原来是领馆工勤人员的宿舍,有三个房间,分别安排了三户人家,我们家人多,管理人员把楼顶的一个阁楼清理出来,也分给了我家。一个狭窄的旋转楼梯通向阁楼,楼梯是铸铁的,转几个圈才能爬上去,阁楼只有三四平方米大,如同童话电影里的悬疑场景一般,四周黑森森的,吓得我不敢一个人睡在那里。
不久,哈尔滨话剧院开始组建,我家就搬到了对面的原葡萄牙领事馆旧址。旧址占地面积比较大,除主楼外,后面是一排当时工勤人员住的平房,我家就被安排住到了平房里。主楼是一座黄色的小楼,院子里有一个玻璃房,落地的玻璃窗上爬满了葡萄藤,是剧院的排练厅,我们几个小孩常常溜进去,观看排练。
前后楼中间是一个大花园,有专门的花匠打理,从春天开始一直到深秋,各式各样的鲜花轮番绽放。秋天的时候,院子里的山丁子、山里红、山葡萄、沙果和臭李子熟了,老花匠便帮我们几个小孩儿采摘,那个年代很少能吃到水果,山丁子、沙果就成了最美味的水果,臭李子有点涩,吃到嘴里满嘴都是黑的,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乐此不疲的。
1954年哈尔滨话剧院搬到了道里区,话剧院的所有家属搬到了旁边的一个院里。院子里有一栋砖混结构的二层小楼,其中一层是半地下室,每层各有两个套房,原来只住四户人家,我们搬过来后,每一个房间又安排了一家人。我们家就住在半地下室的一间屋子里,因为房间比较大,便用胶合板隔出房间,住了两家人。
大院里除话剧院的演职人员外,住的大多数都是文化艺术界的人,话剧演员、歌唱演员、舞蹈演员、戏曲演员,舞台设计人员。演员们平时说话时常常情不自禁地甩出几句“舞台腔”,儿时的我们觉得特别好玩。每天早晨,院子里练声的、背台词的、练功的,非常热闹。
我家隔壁住着一对老两口,老人当年都已六七十岁了,曾是戊通航运公司的职员,给我讲了很多松花江航运的事,当时我似懂非懂地听着,也没太往心里去。没想到日后我也进入了航运业,一干就是一辈子,想来也是一种机缘吧。
从幼年直至下乡到生产建设兵团,我在阿什河街生活了20多年,在岁月的年轮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我住的那栋小楼后来动迁了,现在已经找不到一丁点原来的痕迹。但是,当年楼前的小花园,院里两个大理石长凳,楼道里几家公用的厨房,还有我在窗前种下的一棵小桃红树,都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成为永远抹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