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夫
20世纪60年代的一天,妈妈把家里所有的粮食袋子全都翻了个遍,也没有多少粮食。第二天一大早,我把家里最后一碗苞米面稀粥像喝凉水一样灌进肚子里,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牢骚声,而后我就上学去了。
那天放学后,班主任老师把我们几个同学叫到她的家里,逐一问了一遍各自的家庭近况,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看看如何帮助最困难的同学。经过议论,我们一致表示要尽最大努力伸出援手,帮助最困难的同学。
班主任老师送走了其他几名同学后,唯独留下我,老师把一个小小的布袋子交到我的手上,关切地说:“把这点儿米拿回去吧,老师知道你家里粮也不多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老师那慈爱的目光,颤抖着说:“老师,我不能拿,拿回去妈妈要说我的。”老师微笑着说:“不会的,就跟妈妈说是老师借给你的,好吗?”
我战战兢兢地回到家里,胆胆怯怯地把老师给的米袋子交给妈妈。结果迎来了一顿非常严厉的训诫:“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明天趁早原封不动地给老师送回去,她有三个孩子,本来就不够吃的,你竟拿回来这么多!”被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训后,我想说是老师借的,可始终没有插嘴的机会。
这天晚上我病了,烧得很厉害,嘴角边上眼看着拱出一个大红包来。妈妈说这叫锁口病,不能上学了,需要在家治疗。第二天傍晚,有同学受老师的嘱托前来探望我,并转达她的问候,让我倍加感动。
一晃一周过去了,我怀着痊愈后的喜悦拎着一小袋米,兴冲冲地直奔学校而去。已经走了好几年的上学路,这一次竟然觉得很远很远。我不断加快行走的速度,恨不得一脚跨进校门,见到班主任老师,把这一袋米完完整整地交到她的手里,而且要恭恭敬敬地说一声谢谢。
眼看就到芦家街了,只要拐过那个转角就是芦家小学的大门了,我的心情异常激动。我远远地看到了同班同学,他们也看到了我,径直向我跑过来,比我还要激动。
我本以为这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是他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却像晴天霹雳一样,差一点把我击倒。“什么?你们说老师调走了!”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急得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闯进教导处,我要亲自问一问王教导,为什么要把班主任老师调走。
王教导平时对我很好,她看我急成这个样子,把我拉到窗边,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孩子,先把米袋子放下,听我慢慢跟你说。”王教导看了看窗外,回过头来小声地说:“你们老师不是学校给调走的,是上级机关给调走的。”“为什么要给调走啊?”我小声地追问。“因为你们老师的丈夫是右派,所以就给他们全家下放到偏远的农村去了。”
我茫然若失地呆立在教导处的窗前。王教导没有告诉我班主任老师的通信地址,只是说老师临别时说她永远惦着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健康成长。我望着王教导说,自己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没机会说了,我永远地记住了她的名字——王艳老师。
王教导把米袋子轻轻地放到我的怀里,感觉就像那天老师给我时的分量是一样的。我紧紧地抱着这袋米,两行热泪奔涌而下。从此我欠了老师一袋米,一欠就欠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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